城郊的官道上,一辆马车伴着檐角的銮铃声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车内,本来正靠着软垫休憩人儿面露苍白之色,汗珠打湿的碎发贴在额前。
只见她眉头紧皱,唇瓣被咬得发紫,浑身透出一股痛苦挣扎的绝望之意。
“好端端的,怎么就梦魇了呢。”半梦小声低喃,眉眼间尽是担忧之色。
她赶忙找出白玉兰蚕丝薄毯轻盖在虞久宴的身上。
随后守在一旁,专心致志地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渍。
“不要,不要过去!”
半梦刚想侧耳过去,仔细听听她在说什么,就见虞久宴猛地睁开双眼。
而后一只手牢牢地钳住她的手腕,一双泛红的眼眸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看着自己主子已经醒来,半梦顿时面露喜色:“主子是做噩梦了吧?我瞧您方才睡得很不踏实。”
听着耳边熟悉的声音,虞久宴一下子失了神,一滴泪顺着眼尾流下很快浸透到软枕中。
半梦!
眼前这人竟是跟了她十年,那个为了护她死在乱箭之中的半梦。
过往的一幕幕从她的脑海中闪过,她生怕这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怕再睁开眼时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虞久宴松开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压下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半梦?”
然而半梦并未看懂虞久宴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只以为是在刚才的梦魇中受了惊悸。
她转身从案几上端了一盏茶递给虞久宴:“主子这一觉睡了足有两个多时辰,我怕小路不平惊扰了主子,于是就让半玄改走官道了。”
听着这熟悉的话,虞久宴靠近窗子,颤着手掀开车帷。
阳光有些刺眼,待适应睁眼后入目的是延绵不断的青山绿岭,官道旁的草间还有野花点缀。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的她奉旨入京走的是这条路,率兵远征走的更是这条路,一条铺满了阴谋与悲剧的路。
想起前世失去的一切,她将骨节捏得泛白,如鸦羽般的睫毛垂下遮挡眼中的寒意,这一次她绝不会再顾念任何情亲!
“主子怎么了?”
旁边的半梦被虞久宴周身低沉阴冷的气息吓了一跳,她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狠厉的模样。
“无碍。”虞久宴压下心中的恨意,回过头看着半梦,她的嘴角带着一丝笑,仿佛还是那个恣意潇洒的皇女。
这一次她一定要护他们周全!
腕间的白玉菩提根手串滑至掌心,虞久宴习惯性地捻着珠子。
若她记得不错,今日该是她返京途中的第三日,也是五月十三日。
前一世的她也是在半路换了官道,耽误了些时间,于十四日的晌午才到达京城。
五月十三日……
一些仅存的关于池错的记忆涌上心头,虞久宴的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了那个一身丧服立在飘雪之中的身影。
今晚他或许会去!
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她要亲眼看到他还安好。
一边想着,虞久宴掀开车帷看了一眼位于头顶的太阳。
此时不过正午,若改小道定能赶得上。
于是她向外面赶马车的半玄吩咐道:“半玄,改走小路,赶在今晚戌时之前进城。”
“是,主子。”半玄听了后随即加快了赶马车的速度,朝着分道的小路驶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车行至一片茂林之中。
阳光透过层层枝叶落在车顶上,点点光斑坠落如同一张密网。
虞久宴端坐在车上,左手揣摸着茶杯,微闭着眼。
忽然,四周包裹着一片杀气在林中弥漫开来,连虫鸣声都寂静了下来。
“这就按捺不住了。”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看着茶盏里晕开的波纹嗤笑一声。
原来她身边的危机一直都在,只是前世的她正好避开,却误以为诸事顺遂,现在想来是她太过天真了。
外面的半玄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将马车停下,拿起身旁的佩剑戒备起来。
本来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倏然阴沉起来,狂风卷起地上的树叶遮住了视线。
以马车为中心,四周的林子里杀出一帮黑衣人,单从她们训练有素的样子便能看出这是专门有人派来的杀手。
“主子一个人小心,属下去帮半玄。”
“不必留活口。”
应了一声后半梦便出了马车,与半玄一同朝着黑衣人杀去。
这些杀手连同隐匿在暗处的足有三十多人,但是她们对上半玄、半梦二人却丝毫不占上风。
二人剑法凌然,动作干净利落,每一剑都朝着要害袭去,丝毫没有同这些杀手周旋的意思,硬生生将这些人拦杀在十米开外,根本不留一丝接近马车的缺口。
一道道寒光剑芒在风中穿行,伴随着血腥味弥漫开来。
此时马车中的虞久宴感受到暗处的一抹杀意,悠然起身朝外走去。
她倚靠在马车旁,手中的黑金折扇摇起的风与鬓边一缕青丝纠缠着,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观察着这些杀手。
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些杀手是何人派来的,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些人一定不是大皇女虞从霜的人。
通过前世的接触与了解,虞从霜这个人从不轻易出手,一旦下手便会置之死地。
更何况她那皇姐向来都喜欢在众人面前树立温柔敦厚、平易近人的好形象,怎么会让她在这个时候出事给别人留下话柄呢。
这还未进京城便引的她们如此忌惮。
就在虞久宴想的出神之际,暗处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正是靠在马车旁的虞久宴。
她微微偏头,眸光微闪,眼中是不达眼底的笑意与狠厉。
就在那支箭离虞久宴的心脏还有一寸时,她将身子微微一侧,足尖在车辕上轻点借势凌空跃起。
与此同时,虞久宴手中的那把黑金折扇也飞旋了出去,快到只有一道残影。
扇柄与箭身相撞,扇面裹挟着箭身翻转,电光火石之间,箭头掉转方向。
只听嗖的一声,利箭裹着冷冽的劲风,在林木枝叶间穿梭而返。
在隐在暗处的枝桠间,黑衣人手持弓箭,她瞳孔紧缩满是惊恐之色,但还未来的及反应那支利箭没入了喉咙,没了生气。
“主子就是主子,连取人性命这种糙事都能做到如此养眼。”
虞久宴收起折扇,看了一眼处理完杀手的半梦与半玄,一边从衣袖里取出一方绢帕擦拭着手心,一边打趣着半玄。
“别拍马屁了,谁人不知这元歧国二皇女弱不禁风,你家主子啊,可娇弱着呢。”
一旁的半梦掩着嘴角的笑意随着虞久宴一起上了马车。
留下半玄还愣在原地,回想起方才那一箭穿喉的场景,浑身一个激灵。
自家主子的形象不能说与娇弱二字相符合,简直就是毫无关系啊!